●尚虎荣

论起年味，自然是乡村的气息更浓烈、更醇厚。在陇东老家，每年一进入腊月，年味会一天比一天浓，家里着手采办年货，村上开始排练社火，咚咚锵锵的锣鼓声能从中午一直响到晚上。村庄不大，一处锣鼓声就能将整个村子的热闹氛围烘托起来，时不时传来的“二踢脚”清脆响声，让这种味道又浓厚了许多，这是一年中只有腊月才有的独特景象。

喝完腊八粥，不知不觉就到了扫房子、磨豆腐的日子。每到这个时节，感觉年要到的步履就愈发迫切。从记事起，只要过年，扫房子、磨豆腐两件事，从来不曾缺席。以前老家住窑洞，照明通风较差，尤其做饭的厨屋，经一年的烟熏火燎，不仅窑壁变得墨黑，还生出许多的尘絮，一不小心都能掉在碗里，扫窑就显得极其必要。

二十四，扫房子。一大早，母亲会将锅碗瓢盆水缸这些家什捂盖得严严实实，用头巾将自己头发包起来，拿起长扫帚踩着凳子将窑洞从里往外，仔仔细细地清扫一遍，这么一清扫，变化可不小，原来快要掉到碗里的尘絮没了，窑洞也一下亮堂了不少，窑洞亮堂了，心情也跟着敞亮了很多。

屋子干净了，便开始着手磨豆腐的事。豆腐称得上是老少皆宜的美食，是过年时餐桌上不能缺少的菜品，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吃豆腐同吃肉一样不容易，只有过年才会做上一次，让全家人十足的饱享一次口福。

印象中，老家每做一次豆腐又隆重又费力。磨豆腐需做充分的准备工作，先将黄豆晒干，这样才便于将豆皮去除干净。用水量也大，不通自来水，得靠全家人肩挑手抬，连续跑好几趟深沟，才能将用水提前存够。煮豆浆得靠旺火，秸秆这时候派不上用场，平日舍不得烧的木材会提前码进灶台，尔后适时登场。

做豆腐最费功夫的是磨豆浆，每吃过午饭，父母亲协同用力推动小石磨，一勺接一勺研磨浸泡好的黄豆，一大盆黄豆全磨完了，天也黑透了。母亲将豆浆倒入布袋内，反复挤压过滤，父亲边烧火边查看火候，防止煮开的豆浆溢出锅外。闻着满窑洞飘溢的豆香，看着满锅沸腾翻滚的豆浆，想到即将到口的豆花，味蕾已急不可耐地蠕动起来。

豆浆烧开便进入点豆腐的环节，这是做豆腐的关键时刻。“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点出一锅好豆腐并不容易。家里点豆腐，从没用过石膏或卤水这些材料，每次都是用腌酸菜的浆水点，虽多数都很成功，却也不乏失败的个例，进而每次做豆腐都比较小心谨慎，生怕做坏了，不仅吃不上豆腐还让全家人劳神费力大半天。

第一锅豆花是不会用来压成豆腐的，这是全家人已经期盼了整一年的盛宴。母亲早早准备好的辣椒、蒜泥、盐、醋这些调味料派上了大用场，滑嫩可口的豆花入口，烦心事也不请自走。

如今，有了机械化的设备，想吃豆腐随时都可以做，再也不用那么费时费力了，可其中的乐趣也少了许多。

赶年集常常是一件很期盼的事，越是接近年关，市场越热闹，年味越浓郁。镇上每月2、5、8日为逢集日，每年腊月25、28两天，四乡八镇都争相赶年集，集市里的人会比平日多出几倍，街道常常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急着采办年货，商铺也会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最好最亮眼的东西吸引人来围观采购。街上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吸睛。红色是喜庆的底色，一串串红灯笼，一副副春联、年画把街道装扮得红彤彤、亮闪闪，置身于街面人流中，你会感觉被一股欢乐喜庆的气流所熏染笼罩。

每当这个时候的肉摊前，买肉的人几乎要排队才能买到手，这是日常不多见的。一片肉放到案板，不到十分钟便销售一空，几近到了抢的程度。摊主无须边吆喝招徕顾客边称肉，只是手起刀落，麻利地将一块块肉分离打包递到顾客手上，忙的头都难得抬一下。到了这个时日，不论是因忙还未来得及赶集的，还是近几天一直在观望等待，等着价格再便宜一点的人，现在都手攥着钞票，眼睛紧盯肉摊，不再讨价还价，也没有功夫挑肥拣瘦，只想着能早点将肉买到手，再去购置别的年货。

年节是最讲究喜庆氛围的时节，为家里挑选几幅寓意和内容比较上乘的春联年画，祈福家人团圆美满，来年日子红红火火是庄家人的最大心愿。每个春联摊位前，自然少不了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的场景，挑几幅称心如意的春联、年画回家贴起来，过年的喜庆气氛全有了。

能到集市上一饱口福是小时候一直存有的念想。每赶年集，花炮、美食摊位是转悠最多、眼球也光顾最多之处。美食摊前向来不缺人气，一溜七八个小吃摊前的板凳上，经常坐得满满当当，转一天街即使一样东西都不舍得买，一碗滑溜爽口的炒凉粉下肚，顿时就有一种满足感。可在以前的岁月，这样的时机是不多的，多数时间都是去看看热闹，大都两手空空，原因是家里经济本就拮据，哪里能有闲钱让自己拿着乱花呢。后来条件好了些，也能怀揣几毛钱赶集了，偶尔买个油炸糕或两盒摔炮就能开心好一阵子。镇上有一家油炸糕很好吃，获得一致公认，咬一口香甜四溢，其味至今不曾忘记。

兴许是年前最后的集日，集市无论从规模还是热闹程度都是空前的，平时不轻易赶集的庄稼人即便将所列东西都采购全了，仍然还想在街上转转看看，就怕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想到买到。平日下午5点多就会人走集散的街道，这两日太阳都快落入地平线了，街道上仍旧人流涌动，迟迟不肯离去，这心情不知是不愿这一年就这样快过去呢还是要将本年度最后的一个年集完完整整地赶完哩，也许兼而有之吧。

所用的年货置齐了，忙碌的脚步也该放缓了，贴春联、放鞭炮，齐守岁、度除夕。在西王母故里，泾河两岸，操劳了一年的泾河儿女，在憧憬和祝福声中喜迎新年的到来。

正月里，人们耍社火，访亲友，送祝福，以多种传统又糅合了现代元素的方式欢庆新春佳节，也把喜庆热闹的氛围推向了巅峰，不过完正月十六全镇甚至全县社火大会演，年就不算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