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梁家湾的地方

发布日期:2022-11-05 10:00 浏览次数: 信息来源:甘肃省交通运输厅

秋高气爽,山丹公路段的退休老职工陈卫国、王丰德、陈加兴如约而至,曾经梁家湾道班的三任班长倚着墙角,晒着太阳,聊起了几十年前那个叫梁家湾的地方。

一头叫“小花”的毛驴

那是1975年的一天。

鸡叫了,夜色还恋恋不舍,晨曦从地平线包围整个道班。

陈卫国起床了,他走出低矮的土坯房到院子里洗漱。建设在村子里的梁家湾道班此时此刻是寂静的。除了班长打水洗脸的声音,还有几声不同寻常的响动。右边的棚子里,三头毛驴已经按捺不住饥饿,在窸窸窣窣地左右寻觅。

陈卫国加快速度,收拾好自己后,去叫醒其他工友。进屋后,可以看到大炕上的几个人仍旧沉浸在梦乡。作为班长,他只会在布置任务的时候板脸严肃,平时的他总是充当着老大哥的角色。“该起了昂,今天要采10方砂,都麻利点儿。”说着,他卷起门帘,让夏日的晨光探进一室安谧。

烧开一锅水,切一点菜叶放进锅里,清汤寡水的菜汤就着杂粮馍馍送入口中,几个人匆匆解决早饭。人吃饭的时候,牲口也要进食。负责拉刮路车的职工已经给驴子的木质食槽里加上了粮站配发的饲料。其中一头叫“小花”的驴子被特殊照顾,它是道班三头毛驴之一,长得格外瘦弱,却有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因此独得道班兄弟们喜爱,喂粮的时候总会关照着让“小花”多吃几口,让它长长身体。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一视同仁的。三头驴子都是上了户口的牲口,是有身份、国家管粮的“技术工”,负责拉车的重苦力劳作,有时候职工自己吃不饱肚子,也要喂饱驴子的肚子。

驴子生病了、精神不振了,还是想找对象了,这些症状道班的工友们已经在几年的摸索中了然于胸。他们把驴子当做道班里的一份子,河滩上拉砂、翻浆里拉泥、修桥涵拉木头,都得靠这几头“四腿工”。

天色大亮,道班的兄弟们赶着驴子出了门,他们需要步行十余公里,到筛砂的河滩,在夏日的火辣阳光里,挥动一把把铁锨,晃动一架架筛子,毛驴拉着一车车砂砾,堆放在山马公路路边,这将是他们一年的补路砂料。

一日的劳作后,晒的蜕了皮的养路工们拖着浑身散架的身体,吆喝着几句小调,拉着三头毛驴,踩着夕阳向道班赶去。

一盏冬夜里的煤油灯

1986年,王丰德当上了梁家湾道班班长。

鸡叫的时候天还黑着,好像还在夜里一样。但王丰德知道是时候起床了,作为班长,每天的工作量是在脑海里计算好的,每个月有每个月的事情,每一季度有每一季度的任务。

十几公里的步行后,王丰德领着8名养路工开始清理石块。棉质的手套太过稀有,他们只有麻线手套,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天气里佝偻着腰捡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在一段段砂砾路上深深陷进,过往车辆的倾轧成为“帮凶”,顽皮的石块又把尖棱露出,伺机“噬咬”经过的轮胎和鞋底。

王丰德计划今天完成十公里的清石工作。他带领职工卖力挥动洋镐,把“长”进砂砾路里的大石头挖出来,再填入新的石料,恢复路的平整。

一日的劳作后,尽管步伐再迅速,仍旧要披着星光回到道班。腌白菜、腌萝卜在缸里泡制着,前天从村民家里换来的几只鸡蛋是年前的犒劳,王丰德点一把火扔进冷灶,其他人开始切菜、和面,他一边在铁锅里打着蛋花,一边思索着放假的事情,一年到头的忙碌,做六休一的工作,只有冬季临近过年这几天,是养路工期待已久的休息。

出过力气的人吃起饭来是狼吞虎咽的,与此相比,饭后洗碗是慢悠悠的偷闲儿。王丰德拿出笔记本,今天是周三,照例是政治学习。

灶房里的煤油灯被拿到宿舍,在灯的映照下,黑黝黝的几张脸昏黄着。党员王丰德读着上级下发的文件,有几个人并不识字,也用符号和汉字混杂的笔记认认真真记录着。学习过后,他们开始讨论今天的上工情况,谁的活干得又快又好,谁今天没有出力气,哪些地方明天可以改进,哪些工具需要修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补充着。

窗外腊月的寒风阵阵,雪毯悄悄压上屋檐,屋内大炕已经烧得热乎,一盏煤油灯在桌上,照亮了书本上的字,也照亮了半个屋子和几颗热腾腾的心。

一把越来越轻的铁锨

1993年,陈加兴成为梁家湾的道班长。

道班前些年通了电,发了电视机,大家兴高采烈围着这个大家伙,每天学习完就想要看一阵电视。

从新闻里,他们知道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法》正式施行,中国第一条跨省市的高速公路京津塘高速公路全线通车。

国家的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工作生产中的变化却是肉眼可见的。原来的四轮刮路拖拉机换成了大型拖拉机,油路改造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每逢秋季大会战,他们道班全部抽调到一级、二级公路改造工程,大家住在几个帐篷里,在地窝子里一睡就是几个月,路修好了,人也瘦了好几斤。一条条公路在公路人的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下,变得宽阔又平坦。黝黑的颜色是健康的润泽,坚硬的厚实是踏实的触感,公路换了新颜,公路人也有了标志服,橘色的身影在路上一站,就是最靓丽的风景。

陈加兴作为班长,会每天提醒大家带上备用手套。春季挖翻浆,这是公路人的老传统,冬去春来,冻土消融,砂砾路里砂堆结成泥块,公路开始下陷。他们需要用铁锨一铲铲把泥泞挖出,越挖越深,最后整个人站在坑里,手指磨得通红,手套早已磨烂。

再苦再累的活儿,他都不担心兄弟们干不下来,每天他踩出几米,给每个人划分好任务量,大家就会埋头苦干,好像有出不完的力气。

收工回到道班,几个人纷纷把铁锨放在秤上,“我的比昨天少了二钱”“我的少了三钱”,养路工们称出今天干完活后铁锨的重量,少的不够的人心里暗自发誓,明天一定要干得再多一点,成为铁锨最轻的那个人。

毛驴、油灯、铁锨……梁家湾道班三代班长漫长的养路生涯里,这些老物件经过岁月的雕琢,仍旧质朴可爱。

如今,梁家湾道班已被撤销合并,砂砾路变成水泥路、柏油路,装载机、压路机、灌缝机让养护更专业化,人工养路已经逐渐被机械化作业代替。老一辈养路工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扛过的重,永远在公路发展历史上留下清晰的褶皱。当年轻一代的公路人回望历史,不只看到了一个个消失的道班,也看到了先辈们艰苦奋斗、甘当路石的奉献精神,这将成为最好的精神养料。